“中国和美国之间存在竞争非常正常，但认为中国试图侵蚀美国的安全和繁荣，则完全不真实。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总统有这种想法。”近日，到访中国的美国国际关系学者、圣母大学(University of Notre Dame)副教授Eugene Gholz在解析特朗普政府发布的首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时如此评价。

2017年12月1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公布其上任以来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重申“美国优先”的竞选承诺，并将中国和俄罗斯并列为美国在全球地缘政治、经济影响力和价值层面的竞争对手。报告称，中国与俄罗斯欲“挑战美国的权力、意图侵蚀美国的安全和繁荣，形塑一个与美国价值观和利益对立的世界”，并强调要维护美国的经济安全和世界影响力。

外界对特朗普政府的外交路线众说纷纭，对其上台一年来在外交领域的成败得失也褒贬不一。特朗普政府当前是否有完整的外交政策框架？其外交政策的制定受哪些因素影响？白宫《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发布的意义和作用是什么？特朗普政府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又释放出哪些信息？

根据美国国会于1986年通过的《戈德沃特尼克尔斯国防部改组法》，美国总统需定期向国会提交并向社会公布有关美国国家安全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NSS）。该报告由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撰写，由美国总统签署后递交国会。

报告的内容，主要是向美国国会传达美国政府对当前战略环境的理解，阐明美国在军事和外交等国家战略上的中长期规划，因此受到国际社会的密切关注。但该文件仅有战略性的宏观指导意义，其内容表述不会直接触发任何具体的政策或法律机制。

在Gholz看来，白宫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仍有很多作用。

首先是告诉盟友和对手们，美国想要什么，视什么为威胁——也就是说，一方面推动美国外交目标的实现（supports diplomacy），另一方面对对手起到“威慑”作用。其次，准备一份文字版的安全战略报告，会帮助美国在突发的危机面前更好地做出应对；除此之外，还能够为选民评估总统的表现提供依据。

但他认为，《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也存在很多缺陷，例如，大多数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通常都充满“陈词滥调”; 另外，这些文件由一些委员会撰写，很多时候在实践中并没有被政府部门遵守等等。

他认为，从整体来看，特朗普政府公布的这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确实是一个战略性文件，而不是一个形式，比之前的同类报告质量更高。

而最值得关注者，首先就是具有全局意义的“美国优先”原则。

Gholz表示，“美国优先”原则贯串了特朗普整个竞选过程，但 “美国优先”口号在美国也引起一部分人的担心。有人批评，当特朗普说“美国优先”时他指的是“美国是最好的”、“白人是最棒的”，这或许不是事实。

Gholz认为，如果“美国优先”代表的是将美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则无可指摘，这是美国总统的职责；但如果 “美国优先”代表的是“白人至上”（white supremacy），那则非常不妥。

Gholz还认为，俄罗斯、中国和美国之间存在竞争，不同国家对世界的看法存在差异非常正常。但有利益上的竞争，并不代表中国试图侵蚀美国的安全和繁荣，这是完全不真实的。“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出，中国政府或者中国人想要美国变得更贫穷，变得不安全，使美国遭受恐怖组织袭击，我没有理由相信这一点。”

Gholz说，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份国家安全战略中，特别提到了美国的 “经济外交政策”。

在他看来，经济外交政策过去往往并非美国外交政策或国家安全政策中突出强调的，但特朗普政府对这一点非常重视。

这份报告写道，“通过加强国际贸易体系，激励其他国家遵行有利于市场的政策，能促进美国的繁荣。美国将会区分与遵循公平和自由市场原则的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以及与不重视这些原则的国家之间的竞争；美国将加强与其志同道合的国家之间的经济联系，并利用美国的经济专长（economic expertise）、市场和资源，来支持那些受到美国竞争对手威胁的国家。”

在解析这段文字时，Gholz反问：“谁来决定哪个国家遵守了公平和自由市场的原则？是特朗普。他认为谁违背了这些原则？——中国”。

从这些表述中，Gholz读出，美国可能会调整美国的贸易方向，将会更多地和其认定拥有自由市场体系的国家进行贸易。但他强调，并没有法律允许美国总统可以这样做，为此，特朗普可能尝试通过新的法律。

距离特朗普上台已近一年。截至目前为止，特朗普政府的外交路线体现出哪些特点？

Gholz说，虽然特朗普一再强调“美国优先”、摆出美国利益优先于其他国家或地区形势的原则；但在实践层面上，美国对一些地区的介入仍保持积极姿态。

Gholz认为，首先在朝鲜问题上，特朗普频繁对朝鲜核导问题发表看法，但是非常明显，特朗普并不相信“威慑”朝鲜会奏效。特朗普现在不能够确定朝鲜是否拥有核武器，直到他对朝鲜发动战争。

“在我看来，特朗普的对朝言论，要不就是毫无意义的空谈，要么就是预示，他已经准备好向朝鲜发起攻击。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和朝鲜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会比以往时期都要高。”

在中东事务和反恐问题上，Gholz总结，自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加大了打击恐怖组织“伊斯兰国”的力度，并支持沙特打击也门内战中受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在伊朗问题上，美国的立场更加强硬。特朗普认为，奥巴马时期签订的《伊朗核协议》不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在近期伊朗国内发生的抗议面前，特朗普甚至公开表示出对示威者的支持。

而在美国和传统盟友的关系方面，特朗普此前较为强硬的“经济贸易利益”至上的言论，现在已经不再重提，包括威胁美国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内的主张也没有落实。Gholz说，很多人认为，这并不是因为特朗普放弃了自己此前的主张，而很可能是因为他受到了官僚机构的约束，和接受了美国政府团队中出身军队领导层人士的意见。

“美国和中国的关系是最重要的外交关系，但目前却是最不明确的。” Gholz认为，这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很多地方都显示，美国将中国视为对手。但另一方面，特朗普在公开发言中，对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个人有很多赞美，并称双方有很好的沟通，美国也指望中国在朝鲜问题上发挥更大作用。Gholz说，现在很难看清楚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外交策略。

总统的性格会对外交政策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一直是学界讨论的问题。Gholz表示，自己并不确定用总统的性格，来解释其外交政策是否恰当。但他还是对特朗普的性格，及其对美国外交政策可能产生的影响做出分析。

特朗普具有什么样的性格特点？

Gholz说，虽然心理学界有一个规定，在没有进行详细检查的情况下，不能够轻易对一个人的性格下结论。但许多心理学家都认为，间接证据表明，特朗普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narcissist）。具体表现在，他不管说什么，总会提到自己；具有非常强的自尊心，例如经常赞美自己并征求他人的赞扬；对外界的建议不感兴趣等等。

“自恋”的性格可能会对特朗普的外交政策产生什么影响？

他认为，“自恋”可能会让特朗普倾向将整个美国视为其个人的延伸，会认为对特朗普有益的，就是对美国有益；相信自己可以做成前任美国总统做不到的事情；无法正视来自外界的负面信息和否定的声音，并试图寻找“替罪羊”；另外，这种性格还可能使他容易受到“甜言蜜语”的诱惑，并容易受到操纵。